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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九章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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極端憤怒之下, 柳初語反而冷靜下來:這明明是她的身體, 她才是主人!那為什麽鳩占了鵲巢,她卻回不去?!

方才系統的話在她腦中閃過:“我把她撞了出去!你快進來!”柳初語心中便是一凜!所以,逼得她靈魂離體,並且真正阻礙她回到自己身體的……是系統!

柳初語猛然掉頭, 狠狠朝著一旁的黑球系統撞去!

系統看不見柳初語的靈魂光點,不備之下, 被她正正撞上!撞擊力度並不大,畢竟柳初語就如螢火, 而系統卻如皮球。可這卻讓系統驚了一驚。它四下張望, 十分疑惑,一時忘了壓制柳初語的身體。柳初語便覺身後傳來強大吸力, 轉身看去, 便見那極細的金線忽然變粗, 正將她拖回她的身體!

柳初語大喜!同時加力,直沖自己心口而去!她感受到如魚入水的契合, 重新奪回了身體!可猛然睜眼, 卻見到了前方幾寸處的石柱!

崔夢玉撞頭時絲毫沒有留餘力, 一心要撞死柳初語,慣性之大, 柳初語根本剎不住!此情此景,柳初語便是擡手抱頭都來不及。這若是真撞上了,柳初語定是得腦漿四濺!可所幸,厲寧在她說出那句“初語這就來陪你”時, 便已經意識到不好!他疾撲而上,攔腰拖住了柳初語!柳初語只覺腰上傳來大力,去勢大減!可額頭還是撞上了石柱,眼前便是一黑,暈了過去!

昏迷的柳初語仿佛陷入了一個惡劣的夢境。有人在嘶吼:“太醫!宣太醫!”又有許多人在齊齊大喊:“殿下!不可!大典不可停!”她落入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懷抱,那懷抱中,有令她心安的,溫暖的東西。柳初語拼命想要靠近,卻怎麽也動不了,心中惶恐焦急。她似乎聽到了一聲壓抑的哽咽,又或者是痛苦的悲鳴……再之後,便是長久的黑暗與寂靜。

不知過了多久,柳初語終於恢覆了意識。她感覺頭突突地跳,嗓子很幹,身體有種大病過後的脫力。柳初語睜眼,入目是明黃色的床帳和雕龍的床梁,一時不知自己在哪裏。

可很快,記憶回籠,柳初語心中便是一跳。她被占了身體,在祭天大典上刺殺厲寧,後又試圖撞頭自盡。而現下……她在厲寧的寢殿裏!

柳初語掙紮想要坐起,卻感覺頭腦一陣眩暈。立刻有腳步聲響起,幾名侍女急急行來,一邊喚道:“柳小姐醒了!快傳太醫!”

她們摻扶著柳初語坐起,柳初語一動頭就暈,卻是艱難道:“不要太醫……殿下呢?我要見殿下。”

有侍女答話:“回柳小姐,殿下現下不在,有什麽話,你讓奴婢轉達便是。”

柳初語心中一酸。之前兩次她昏迷,厲寧都一人守著她。可這次,厲寧竟然不守著她了。怕不是被她傷了心,便自己一人躲去哪傷心了……

柳初語迫切想將自己被附身的事告訴厲寧。她忍著眩暈到欲吐的不適:“你和殿下說,我要見他,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他。”

便有侍女應是離去。太醫也來了,為柳初語把脈,可與太醫同時出現的,還有大了一大圈的黑球系統。它懸在空中,冷冷看柳初語:“你還想見厲寧?”

柳初語看著它,眼中是如火的恨意。系統也被她這眼神驚了驚:“你這麽看我幹嗎?!我只是好心過來提醒你,方才你失去意識的那段時間,你的身體被.操控,刺殺了厲寧!”

恨意斂去,柳初語面無表情盯著它。系統在和她解釋前因後果,這說明它不知道她看到了一切。雖然不明白為何會出現這種情況,但這是她的優勢。

系統卻以為自己的話奏效了,一聲冷哼:“你知道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嗎?便是因為你生了不該有的心思!”

系統又換了苦口婆心的語氣:“我早就告訴過你,你和厲寧不能在一起,這是天命註定!厲寧是災星,他必須一世孤獨。如果你想走到他身邊,下場只有死路一條!你看,這次上天不就降下了懲罰!今日你會刺殺他,後又試圖自殺,便是這個原因!”

柳初語不動聲色,在心中迅速轉換了系統的話:天命,自然是指劇情。她與厲寧不可以在一起,因為如果他們在一起,便是違背了劇情。系統會有能力懲罰她,也可以借她的手,傷害厲寧。

這是系統第二次這麽說。它有沒有騙她?柳初語突然想起佛堂刺殺後,她曾經在房中莫名昏迷過一次,醒來後木耳發了狂一般叫了許久,當時她便覺古怪。現下想來,那次她或許也是被附體了。當時厲寧舍命救她,她大受觸動,可能潛意識的確生了些什麽想法。而今日,厲寧要在祭天臺對她表白,她雖然羞惱,卻也覺得期待甜蜜……

兩次被附體,都是她生出了想走近厲寧的心。加之這次她被附體時,系統的確說過“劇情崩壞了”,那難道……系統的話,是真的?

柳初語只覺心沈了下去:所以往後,為了不崩壞劇情,她都不可以再親近厲寧?

系統見她沈默,傲然道:“我勸你還是好好完成任務,趕緊死了和他相好的心!”

“叮”的一聲,機械音響起:“發布任務:怒斥厲寧就算救了你,你也不會喜歡他。”

虛空之中出現了沙漏,時間一點一滴流逝。柳初語垂眸,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惡氣!她受了傷,厲寧也受了傷,兩人關系已經惡化至冰點,系統卻現下來發布任務?!

——陰狠歹毒,欺人太甚!

柳初語緩緩擡頭,清晰道:“我拒絕。拒絕理由:我頭部受傷,現下暈眩欲吐。身體狀況極差,實在沒法完成任務。”

系統一僵。它沒再說話,等著世界規則的判定。“叮”的一聲,機械音響起:“拒絕理由通過。”

柳初語攥緊被褥的手松了松。系統本想趁柳初語虛弱,一鼓作氣搞死兩人關系,卻不料柳初語的確虛弱,頭腦卻依舊清晰,甚至將這虛弱做了借口,推拒了任務。沒得逞的系統憤憤扔下句:“不聽勸!你好自為之吧!”消失不見了蹤影。

它走了,柳初語才放松了身體。太醫診斷完畢,正在外間開藥方。初時那位出外通報的侍女也回來了,朝柳初語行禮:“柳小姐,燕王殿下正忙,暫時無法過來見你,他讓你好好休息。”

忙到沒法過來見她?柳初語自是知道這是托詞,卻也因此更擔心厲寧的狀態。她扶著侍女的手站起身:“我去見他。”

柳初語抿著唇,小步朝殿外行去。雖然推論成立,但她依舊沒有輕信系統的話。她身在局中,能看到的東西有限,需要更多的時間去做判定。可不管系統所言是真是假,就算她往後真不能再親近厲寧,她也要把今日的來龍去脈和厲寧說清楚。包括系統,包括這個書中世界,包括劇情……也包括她不能再親近他的原因。這是她該有的坦誠,是她的努力,也是她的抗爭。她不會這麽不明不白承受這一切!哪怕她的對手,是已落筆成文的“天命”……

可那侍女卻攔住了她:“柳小姐,請留步。”侍女嘆口氣:“殿下還有話轉達。殿下說,他現下的狀態,不適合見你。他說,你若是不怕便去找他,他或許會直接囚禁了你。”

柳初語的手指輕微抽動。她覺得這不是托詞了,厲寧說得是真的。可她還是轉頭,一字一句問:“殿下在哪?”

厲寧在青瓊殿。柳初語的步輦以龜速挪到了青瓊殿,實在是柳初語現下頭暈,受不了一點顛簸。青瓊殿外跪著一眾宮人貴女,厲寧一人立在燈火通明的主殿中,身形孑然。柳初語緩步行到殿門口,揮退了侍女,一人行了進去。

行得近了,她才看見厲寧手中握著一根發簪,正是祭天臺上,她用來刺他的那根。男人還穿著那身冕服,肩上的傷口沒有處理,血跡在玄色衣物上留下了大片汙跡。他沒有轉頭,卻是低緩道:“柳初語……你當真以為,我不會囚禁你?”

他的聲音是柳初語不曾聽過的涼薄冷厲。說不怕是假的,厲寧這副模樣,甚至比今日在祭天臺上時更讓柳初語覺得陌生。可她還是定了定神,小心上前道:“寧哥哥……你的傷口,讓太醫來看看吧。”

厲寧默然片刻,終是偏頭看她。他的眸色深深沈沈,看不清情緒。柳初語在他的盯視下垂了眸,覺察到了一種被獵食者盯上的本能畏懼。

靜默僵持了半響,厲寧不辨喜怒道:“不是要殺我嗎?我便這麽死了,不是更合你的心意?”

柳初語猛然擡頭:“不是的!”想要辯白的欲望壓過了隱隱的畏懼,柳初語上前一步:“我沒有!那不是……”

那不是我!心中思路清晰,可柳初語愕然睜眼,驚覺那個“我”字,竟是怎麽也無法出口!她張著嘴,卻像突然被噤了聲!柳初語心中惶急,迅速轉了話:“這個世界……”

這個世界是本書!柳初語急促喘氣,還是說不出!

“我有個……”

我有個系統!它天天給我發布任務,讓我傷害你!

“有人……”

有人附身在我身上,是她刺傷了你!

“……”

說不出!什麽都說不出!柳初語先是斷斷續續說了幾個字,最後甚至一個字都無法說出!她失魂落魄退後幾步,空有解釋一切的心,卻什麽也不能告訴厲寧!

一整天積累的情緒便在此刻轟然崩潰!被附身時,她沒有哭。系統告知她不得接近厲寧時,她沒有哭。頭暈目眩還要拒絕任務時,她沒有哭。可此時,面對沈默看她的厲寧,柳初語眼中滑落淚水,雙手捂臉,泣不成聲。

她覺得委屈,覺得悲傷,覺得恐懼。前路黑暗地仿佛看不到希望,這一瞬她是軟弱的,也是第一次生出了屈從之心。系統的力量她已經見到了,她為什麽還有勇氣和它作對?

可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。厲寧溫柔但堅定拉開她捂臉的手,指腹輕輕去拭她的淚。熟悉的微涼溫度,熟悉的小心翼翼。男人嘆道:“別哭了……”

她哭得他的心都要碎了。柳初語停了啜泣,擡頭呆呆看他。而厲寧雙手捧著她的臉,低頭傾身,與她額頭相貼。他閉了閉眼,緩聲道:“沒關系,什麽都沒關系。”

受傷沒關系,難過沒關系,我的原則底線,全都沒關系。厲寧指腹摩挲柳初語的臉:“寧哥哥在呢,你別害怕,也別著急。”

他直起身,張開雙臂,緊緊抱住了柳初語。柳初語在他懷中怔怔睜眼,終是放松自己,全身心依靠了上去。這一刻,沒有系統,沒有劇情。只有永遠對她溫柔的他,告訴她別怕,他在這裏。

兩人默默抱了許久,久到柳初語的心情漸漸平靜,開始覺得羞赧,也重新有了精力思考憂慮。她輕輕推了推厲寧,而厲寧順從松開了她。他牽著她的手行到桌邊:“坐著吧,太醫說你這次傷得不輕。”

柳初語抽了抽鼻子:“寧哥哥也讓太醫看看。”

她的聲音有種哭過之後的綿軟,聽著是平日難得一見的柔弱。厲寧根本沒法拒絕這樣的柳初語。他令人去傳石堅,見柳初語微訝,輕描淡寫解釋:“此番我受傷之事,不好傳揚出去。”

原來厲寧還一直壓著他受傷之事,打算替柳初語瞞住這刺殺之舉。畢竟刺殺未來皇帝,有心人怎麽都能找她麻煩。柳初語心中感動又難過,半響才訥訥說出一句:“可是流了這麽多血,你該處理下的。”

厲寧垂眸:“你流血更多。”

厲寧又想起了柳初語昏迷時,滿目觸目驚心的暗紅。柳初語敏銳覺察到了。她想告訴他她不想自殺的,可依舊說不出口,只能悶悶沈默。卻聽一個大嗓門響起:“來了來了,誰又受傷了?”

殿內沈悶氣氛被打破。石堅掃視相對而坐的兩人,咧嘴一笑:“喲,這是怎麽了?先是厲公子哭,現下又是柳姑娘哭。你們這是約好了?”

柳初語便是一楞:厲寧……哭了?

怎麽可能……厲寧實在不像會哭的人。可柳初語想起徹底昏迷前聽見的那聲壓抑哽咽,卻又有些不確定。她偷偷打量厲寧,便對上了厲寧的目光。他的眼眶看著並不紅,神色也十分沈穩,實在不像是哭過了。見她打量,厲寧也沒有什麽羞惱之意,只是平靜道:“不必聽他胡說。”

石堅不樂意:“我怎麽胡說了?我可都看見了!哎柳小姐,回宮時你昏迷著,厲寧抱著你哭得上氣不接下氣,眼淚鼻涕滿臉都是,嘖嘖,那叫一個我見猶憐啊!”

柳初語:“……”

好了,她現下相信石堅是胡說了。

石堅嘴上貧,醫術卻不含糊,不過片刻,便幫厲寧處理好了傷口,悠哉悠哉離開了。殿中又只剩厲寧和柳初語兩人。厲寧忽然狀似漫不經心問:“你現下是有些話說不出口嗎?”

柳初語一個激靈!對啊,她不能說,但厲寧可以問啊!她只需要點頭搖頭!

可她很快發現,會被禁止的不止是她的聲音。她想點頭,卻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,完全無法操控身體。柳初語一時以為自己失了知覺,臉色刷得白了!厲寧亦是一驚:“初語,你別急。”

他疾步行到她身旁,握住她雙肩,輕聲安撫,柳初語這才漸漸鎮定下來。片刻後,她拿回了身體控制權,卻還是驚懼。很顯然,如果執著要洩漏“天機”,那除了被噤聲,她還會被禁錮身體。柳初語不敢再胡亂嘗試,顫聲道:“寧哥哥,我……我還是先休息吧。”

厲寧竟是點了點頭:“也好。”

他總算赦了殿外跪著的那些宮人貴女,讓人進來為柳初語洗漱更衣。可他並沒有離開,而是一人立在青瓊殿院裏。柳初語準備就寢時,厲寧又進殿,坐在她的床頭。男人已經恢覆了往日的溫潤,神色安寧。他指尖輕觸柳初語額頭上的白紗布,問:“初語能睡得著嗎?”

發生了這麽多事,柳初語自是睡不著。洗漱那陣她又反應過來,厲寧方才會問出那句話,就說明他已經覺察了不對。這讓柳初語壓力減輕了許多。雖說厲寧遭了這麽大的罪,又得不到一個明白的說法,定是沒法徹底釋懷。但他有了懷疑,至少就不會再悶頭往不好的方向思考。

柳初語已經決定,不管是什麽東西在約束她,想讓她一人憋死,都是不可能的!往後她會更謹慎,但一定會盡快想出辦法,將那些天機透漏給厲寧!

柳初語道:“不知道,先躺一躺吧,躺著躺著就睡著了。”她覺得厲寧定是也累了,便勸道:“寧哥哥辛苦一天了,也早些休息好嗎?”

因為無法給出個交代,柳初語態度格外乖巧。厲寧便笑了。他握住柳初語的手,輕聲道:“寧哥哥看你睡著便走。”

柳初語:“……你看著我,我怎麽睡得著啊。”

厲寧道:“我隨便自說自話,你便當是聽個哄睡故事,聽著聽著,不定便睡著了。”

柳初語猶豫片刻,還是依言閉了眼。倒不是她真打算聽“哄睡故事”,而是她覺得厲寧這句“我隨便自說自話”,似乎意有所指。厲寧開口了,聲音低低沈沈,就好似真在哄孩子入睡:“其實一個月前,進城那日,我便覺得古怪。你哥哥說,你是看不慣我逼宮篡位,這才會自請跳下城墻。可若你真是自願跳下,太子又怎會先你一步墜亡?若你不是自願跳下,而是被推摔落,又怎能提前在裙中縫上鐵絲?”

柳初語眼睫微顫,在心中大喊:“因為我重生了!”卻又轉瞬洩了氣。厲寧便是再聰明,也不可能想到重生這種匪夷所思的事。果然,厲寧繼續道:“這事我怎麽推測都有不對,本來當夜便想向你問個明白,卻不料你失憶了。”他頓了頓:“現下想來,便是你沒失憶,應是也沒法回答我的問題。”

你猜對了……柳初語幽怨想。她閉著眼,看不到厲寧正一瞬不瞬盯著她。他是如此認真仔細,幾乎是謹慎註視著她,不放過她任何一個表情或是身體變化:“這之後不久,在青瓊殿殿外,我又聽見你罵我是婢女之子,篡位之人。你很快改了口,只說是被逼迫的。當時我便覺得不對,畢竟12歲的你也是個烈性子,哪能這麽被人欺負?我只當你是看那些貴女不順眼,想讓我幫忙處理了她們。”

他的聲音忽然染上了笑意:“可這也不對啊。我們初語向來不屑那些彎彎繞繞,不開心了都是直接罵回去,怎麽也不會積著攢著,再背後給人使這種焉壞。”

……我就當你是誇我吧。柳初語還是閉著眼,臉色卻微微泛了紅。厲寧看得真切,只覺被那抹淡粉色燙了下,克制著摩挲了幾下柳初語的手:“然後便碰到了那只古怪的黑貓。你只管強調那是你的貓,可所有人都知道你沒養過貓。但你待它真的太上心了,”厲寧微微勾起嘴角:“上心得我都嫉妒了。那小畜生也對你特別不同,真就像是養熟了的寵物,還是特有靈性的那種。”

什、什麽?嫉妒木耳?堂堂燕王殿下,竟然曾和一只貓爭風吃醋?柳初語不可抑制也彎了眉眼,卻又臉皮更燒。厲寧又道:“再說那次你一人偷偷出宮。我見到你時,你只說是為了給我個驚喜,這才偷偷出宮。可是太古怪了。初語這麽懂事又體貼,就算要偷偷給我驚喜,也只會瞞著我要去哪,不會瞞著我要出宮。”男人聲音輕柔繾綣:“她心疼寧哥哥,怕寧哥哥擔心呢。”

柳初語:“……”

說得很對但是……你就不能好好說話,有一說一嗎!柳初語本來還挺自在躺著,現下身體卻有些僵了。她感覺手都要被厲寧摸熟了,用力抽手,又將被子拖上了些,把脖子都遮得一絲不漏。厲寧輕笑出聲,忽然道:“睜眼。”

??柳初語眼睫顫動一時激烈,擔心睜開眼,就會看到什麽不得了的東西。可她還是小心翼翼撐開了些許眼皮,便見到了暖黃燭光裏,厲寧更暖的笑容。男人傾身,壓在柳初語床頭,湊近與她低語:“至於今日祭天臺上,說什麽‘對太子殿下一往情深’,更是笑話。那人除了年紀比我大,妻妾兒女比我多,還有哪裏比我強?他有我好看嗎?他有我聰明嗎?他有我喜歡你嗎?他有我對你好嗎?”

柳初語臉刷得紅透了!她滿腦子都是“啊啊啊他說出來了他就這麽說出來了”!卻聽厲寧慢吞吞補了句:“啊,不對。他兒女肯定也比不過我。他就一子一女,我們這般年輕,肯定會後來者居上的。”

——!!你後來者居上就行幹嗎扯“我們”啊!

厲寧又湊近了些:“還有什麽‘忍辱負重’‘虛與委蛇’,怎麽可能呢?我家初語這般純情,這般驕傲,喜歡不喜歡都寫在臉上了,哪能作假?”他低頭看柳初語,指尖落在她的面頰,喃喃道:“看這裏,就寫著,我,也,喜,歡,寧,哥,哥。”

那指尖伴著一字一句,順著左臉爬上額頭,又落在右邊臉頰處。柳初語感覺自己心跳亂得都瘋了!她猛然扯起被子,一股腦蒙住了自己的頭!

世界暗了下來。柳初語躲在被窩封閉狹小的空間,整個人都被激得微微顫抖。厲寧低低的笑聲從外面傳來,輕輕的,愉悅的,帶著滿足之意。他沒笑太久,便緩聲哄道:“別悶著了。出來吧,初語。”

柳初語睜著眼,一動不敢動。厲寧沒再催。柳初語慢慢緩過了些,的確覺得悶氣。她聽見厲寧沒了動靜,十分疑惑,從被子中探出了頭。

厲寧依舊撐在床頭,如玉精致的面龐正對著她。男人一向黑沈的眼中,那溫柔寵溺便如天網,絲絲縷縷將柳初語糾纏。柳初語陷入其中,只覺頭腦更眩暈了。她半響方訥訥道出了句:“我不要聽你說話了。我還以為,寧哥哥是要和我分析問題。”

厲寧低低回話:“我是在分析啊。”

柳初語埋怨:“你騙人,你怎麽分析了。”她細聲細氣道:“你就是逗我呢。”

厲寧卻道:“我在分析,你的反應。”他又抓住了柳初語留在被子外的手:“那些問題的答案,並不重要。”男人將柳初語的掌心貼上自己的臉頰:“重要的,我已經看到了。”

柳初語心又是一顫。是了……她對他的情緒,這不是天機。那力量能噤她的聲,能封她的動作,卻遮不住她的眼,藏不住她臉頰的紅暈,更瞞不住她的心意。厲寧其實什麽都不在乎。只要她對他的感情是真的,他就可以不問緣由縱容她,不計後果原諒她。而現下,他看到他想看到的了。

兩人對視,誰也沒再說話。沈默持續許久,厲寧輕緩側頭,在柳初語掌心落下了虔誠一吻。柳初語顫著手,沒有掙開。厲寧緩緩離開些許:“初語,”方才的纏綿愛意隱去,男人的神色間有種壓抑的冷靜:“我是不是,不能娶你?”

熱度迅速褪去,柳初語怔住,而後心頭泛起一陣難過。是了……便是他倆兩情相悅又如何,如果系統所言不假,那他們永遠也不能在一起……

厲寧將柳初語的神色看得真切,克制垂了眸。雖然方才他所提問題大多沒有答案,但可以確定的是,今日柳初語所為並非出自本心。而她會被迫做出此等舉動,似乎與他太過緊逼脫不了幹系。

所以……她差點死了,只是因為他急切向她表白心意?難道,往後為了她的安危,他還不能與她太親近?

厲寧心中生出一種沈重的痛苦,以及想讓這個世界萬劫不覆的陰戾。可柳初語反握住了他的手。她看向他的目光有藏不住的迷茫,但更多卻是坦誠與不屈:“我不知道。寧哥哥,這個問題,我現下沒法回答你。但如果你願意,給我點時間……我會想辦法告訴你真相。”

仿佛無邊黑暗中照入了一束光,心底的陰霾被驅散,厲寧放松了僵直到緊繃的身體。太好了……她沒有因此畏懼退縮,這便夠了。就算兩人之間隔著千難萬阻,那又如何?她只需向他邁出一步……那剩下的山高路遠,他都會一往無前為她走完。

厲寧也握緊了柳初語的手,露出了一個笑:“我願意。寧哥哥等你。”

考慮到柳初語到底受了傷,厲寧稍後便離開了。晉楚在青瓊殿外等候許久,見厲寧出來,連忙上前:“殿下。”他跟在厲寧身後,將今日祭天大典的情況告知:“殿下離開後,百官慌亂。微臣自作主張,請五皇子代替殿下,完成了祭天大典。”

五皇子年方十二,是先皇四位皇子中最年幼的一位,沒甚勢力。厲寧入皇城後,他一直安分守己,讓他頂替,既名正言順,又不容易被有心人做文章。厲寧淡淡道:“你做得很好。”

晉楚舒一口氣,聲音更低:“大典結束後,幾位朝臣追問印光大師緣尾,印光大師說……是柳小姐意圖刺殺燕王殿下。”

厲寧腳步頓住,臉色瞬間陰鷙。晉楚急忙道:“我以妖言惑眾之名,將他關入了天牢。”

厲寧這才神色稍緩。他厭惡道:“沒真本事便罷,腦子還蠢。”思索片刻又道:“便將他關著吧。你去擬旨,印光大師遭邪祟入侵,募天下能人除之。不論教派身份,成事者,封國師。”

晉楚心領神會,躬身應是。大昭國此前未曾封過國師,厲寧拿出此等誘惑,自然不是為了對付印光大師。只因他思來想去,覺得雖然匪夷所思,但柳初語行為不受控,很像是被邪祟附身或是被下了蠱。可附身下蠱都只存在於奇談怪聞中,印光大師號稱佛法高深,在當場卻毫無所察,厲寧更是無從下手。是以,便想以印光大師為引,以國師一職為餌,招募天下能驅邪除蠱的能人異士。他又問:“之前初語怪病,到了多少醫師?”

晉楚道:“殿下重賞,斷續來了幾百人。可石堅一一看過後,說只得十來人有真本事。”

厲寧便道:“且先好好招待,等初語狀態穩定些,再讓他們問診。”

卻說,柳初語休息一夜,精神狀態好了許多。次日清晨她便早早起來,執筆研磨,試圖將無法言說的“天機”寫成書信,交與厲寧。這次她的身體沒再被限制,那些內容都順從心意,逐字逐句落於紙上。可怪事再次發生了。她眼睜睜看著宣紙上的墨跡迅速變淡,最後,竟是又恢覆了一片空白。

柳初語暗嘆口氣。很顯然,天機不是這麽容易洩漏的。但相對說話被噤聲,做動作身體失去知覺,能寫字已經是最可控的狀態了。柳初語琢磨片刻,決定將自己想表達的內容藏得更隱晦些,寫成一本話本小說給厲寧。厲寧那麽聰明,一定能透過字面故事,理解她的真正含義。

主意已定,柳初語就去找厲寧辭行。她想暫時離開厲寧,主要是怕兩人若是時時刻刻呆在一起,真會如系統所言“崩壞劇情”。自己再被附身不要緊,厲寧再被捅一刀卻不行。且她如果還和厲寧待在一起,系統太容易找到機會發布任務。應付任務太浪費時間,柳初語想集中精力,盡快將話本小說寫完。加之現下兩人還沒有徹底把誤會解開,若是系統發布任務時超水平發揮,她無法挽救,厲寧會更受傷,這才想出宮回府。

厲寧一早就見到了柳初語,十分意外:“初語怎麽不多睡會?”他行去她身旁:“你還受著傷,有事讓人來喚我一聲便是,我過去就好。”

柳初語覺得兩人挑破窗紙後,厲寧真是愈發不拿自己當準皇帝了。她好笑道:“寧哥哥,我怎麽可以對你呼來喝去?”她笑盈盈朝他道:“我好多了,也不頭暈了。”

厲寧眉眼便舒展了些,也笑道:“那就好。初語一大早來找我,有什麽事?”

柳初語便道:“祈福那邊我想告假,回府一趟。”她斟酌著道:“思考解決之道。”

厲寧笑容微僵。他不料柳初語會提出回府。解決困難的道路有千萬,可柳初語選擇了他最不能接受的那條:她決定暫且離開他,獨自尋找辦法。厲寧寧願那個披荊斬棘前行的人是他。他從來無法忍受,自己只能被動等待結果,卻什麽也不能幹。

厲寧想弄清柳初語的想法,卻知道柳初語沒法表達,又擔心詢問會觸犯禁制,害柳初語驚慌。思來想去,也只能問了句:“那你有思路嗎?”

柳初語也不敢太過確定,就怕不成功讓厲寧失望,遂只是道:“略有思路,我得試試。”

厲寧斟酌半響,又問:“要出宮多久?”

柳初語:“大約半個月吧,具體時間我也不確定。”

半個月……厲寧沈默。考慮到柳初語既是提起了,那定是有原因,厲寧還是點頭:“好,我派些人送你回去。你自己小心,有事讓人來通知我。”他頓了頓,壓下心底隱隱的焦躁,放柔了聲音:“早去早回,寧哥哥等你。”

時隔近一個月,柳初語終於再次回到了柳府。柳良吉沒去觀看祭天大典,聽到柳初語受傷的消息,都急瘋了!他沒法進宮,只能按捺住焦急,準備第二天去找人打聽消息。結果第二天一早,柳初語就自己回府了。柳良吉到底是親哥,也不記懷被柳初語捉弄之事了,只擔心妹妹傷勢。乍看到柳初語從馬車中下來,柳良吉立時覺得,他可憐的妹妹又瘦了,小臉蛋小得更可憐了。臉色也慘白慘白的,都快和額上的白紗布一個色了。走路也懨懨沒精神,眉頭都快擰成結了。

柳良吉心疼壞了!那日他被扒了外衫丟去國子監,便覺得自己妹妹不對勁。初語可是最喜歡他的,怎麽可能為了那個篡位的厲寧,反過來捉弄他!他早就聽到了風聲,說燕王殿下寵愛柳初語,卻一直嗤之以鼻。倒不是因為他不相信柳初語人見人愛,他只是不相信厲寧會真心待柳初語。畢竟,柳初語可是與太子殿下議過婚事的!燕王殿下一直視太子為眼中刺肉中釘,將來又會是皇帝,怎麽可能不在意!

柳良吉認定,他已經看透厲寧那臭男人的心思了!厲寧不就是貪圖他妹妹的美貌,想要玩弄她嗎?!初語又正巧失憶,這才會被厲寧三言兩語哄騙了去。柳良吉心中生出了強烈的責任感:長兄如父,現下爹爹娘親都不在了,他絕不能讓自家妹妹受委屈!

柳初語正在腦中構思她的話本小說,下車時都心不在焉,根本沒註意到柳良吉正站在不遠處,正用一種悲壯又愛憐的目光看她。還是春絮提醒了句,柳初語這才回神。她朝柳良吉行去,喚了句“哥”,便見柳良吉飛快跑到她身前,摻著她一路進了廳:“這邊,有塊石頭咱們繞過去……跨門檻了來擡腿……哎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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